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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从《梓人韵语》看白蕉与曹大铁的交往

时间:2016-12-14 07:59:20 来源:

转发:从《梓人韵语》看白蕉与曹大铁的交往
王浩州 

    《梓人韵语》是张大千弟子曹大铁晚年自编的诗词总集,共收诗词九百余篇。其中除了曹大铁个人记事感怀的作品之外,还以诗词的形式保存了他与众多师友交往唱和的经历。这些师友多为书画家、鉴藏家,如张大千、张珩、徐邦达、谢稚柳、白蕉、唐云、邓散木、陆俨少等。他们共同构成了曹大铁文人交往的主体。书中涉及这些师友的诗词,莫不“情深词切”。同时曹大铁往往会在诗词之后“系以序言本事”,作出详细的小记或注释,叙述此作来龙去脉,解释作品中涉及的人物事件等疑难。此外,本书还保留了众多文人师友对曹大铁诗词的题跋品评。如此丰富的内容就使得《梓人韵语》成为一本研究近现代书画文人的珍贵资料。

   在与曹大铁交往密切的文士中,白蕉就是其中之一。《梓人韵语》中与其有关的诗词文字多近十处。对于白蕉这样的近现代书画家,其资料往往零碎芜杂而缺乏整理,类似《梓人韵语》这样的诗词集正是可做钩沉的重要文献。

   白蕉与曹大铁相识于1939年春。曹大铁所作《浣溪沙·题白唐合笔兰竹双清图》词后题记曾有记载:“己卯春夜,会白蕉、老药、若瓢僧于周錬霞沪寓,遽成莫逆。”顺便提一句,“遽成莫逆”四字在《梓人韵语》中阙如。而考察曹大铁1979年题于白、唐合作的原迹,确有“遽成莫逆”四字。这或许是编辑时的遗漏,然四字之微却意义甚大。否则白、曹二人初识的具体时间就无从得知了。





 

   白蕉生性中有诙谐的一面,友朋之间常常互开玩笑,这在白蕉诗文及时人回忆文章中均有体现。曹大铁《南乡子·烂醉白蕉沪寓恼唐大石灌酒》一词就记载了白蕉唐云合伙灌醉曹大铁的趣事:

   不饮亦何为,醉尉相逢祗绿醅。无奈量容三蕉叶,飞杯。醉倒君前不计归。
   酩酊玉山颓。有玷故人翡翠帷。认得武林云壑影,娱嬉。强说椒浆酒力微。
   词后有曹大铁小注:
   是日,所饮者皆英制威士忌名酒。白唐预先设计,将酒转置壶内,不使余知,强余干杯,遂至烂醉,不省人事。额角跌破,流血如注。幸赖同席梁俊青、吴曼青夫妇医师,为余注射醒酒剂。然一醉三日,如患一场大病。白唐大德,永世不忘。
   仅仅是被逼饮酒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至于“烂醉,不省人事。额角跌破,流血如注。”多亏同席有医师梁俊青、吴曼青夫妇救治,“一醉三日,如患一场大病。”如此遭遇,曹大铁却诙谐而不乏埋怨地说“白唐大德,永世不忘”,并把整个事情用词作的形式当作趣事记录。好友之间,即使是类似恶作剧的作弄,也是关系亲密的体现,虽有埋怨却不会心生记恨,友情也正是在此类“开玩笑”的趣事中日益牢固。
   当然,即使是好友,也难免发生摩擦。《梓人韵语》中就记载了一件白、曹“互骂”的旧事。曹大铁同乡吴公藏有杨圻(字云史)画梅一幅,请曹题跋。曹于是向吴公介绍白蕉先题,将原件由天吉楼扇庄付邮寄出。谁知半年过去,未见白蕉回音,曹大铁于是去信询问催促。没想到白蕉却回信说并未收到画作,同时还指责曹大铁。曹大铁便作《贺新郎·斥白蕉代简》一首回击:
   白也迂腐耳,自疏虞。罔加检点,责人非礼。片楮修长从顶泻,彷佛梨园状递。诚千载邮书寡拟,回执分明符信在,岂公私串诈图谋尔?休放诞,是归是。   
   上林春色诗翁制,尠留传。吉光片羽,故人秘珍。要我题词迟不报,介乞珠玑前繋。难道有,鬼魔迁徙。等似明妃出塞日,惜娟娟,    这件事双方孰是孰非,后人已然无从评价。白蕉生性耿直,复信指责曹,恐怕是说曹不该把如此贵重的画作轻易寄出而不另行告知,直到半年以后才去    信催促;曹大铁作词回复,并收编入集,可见曹本人也不避讳此事,而且自己本出于好意,自然理直气壮。我们今天看这些往事,感觉就像孩童之间的打闹,虽不愉快却不加记恨。事过之后一笑泯恩仇,仍旧是好友良伴。旧时文人的纯真从此可见一斑。
关于白蕉书法的评价,如今被引用最多的,是沙孟海先生1980年应白蕉弟子孙正和之请,在其所藏《题兰杂稿》卷后的跋语:
   白蕉先生题兰杂稿长卷,行草相间,寝馈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闻其生前近寓沪壘,竟无一面之缘,引为憾事。
   沙氏的书坛地位和声誉使得该跋语成为评价白蕉书法最有分量的一则。除此以外,《梓人韵语》中有《临江仙·酬白蕉》一首,词后附记转述了张珩对白蕉书法的评价,这无疑也是同时代大师对白蕉高度评价的重要资料:
   唐人所谓文友者,余皆与葱玉共之。惟同邑花并萼、云间白蕉,则葱玉未曾一面。葱玉每与余言:“并萼诗有分量,允推当世一家,余不能敌;白蕉作二王书,近世无人堪与抗手。”去冬过沪,白蕉赠余一卷,自记云:“己丑(一九四九)冬日,白蕉苦饥饿,自分将死,因自号曰‘线上人’。又复好整以暇,日出佳楮墨作书,书前人名作或自为惬意之作,以贻友契。大铁屡述其友张葱玉言,当世书道,云间外不作第二人想。愧不敢当,然则终以张言为知言也。”
   张珩是曹大铁的密友。《梓人韵语》中,与张珩有关的诗词最多。张珩出身名门望族,其书画鉴藏被启功誉为“四海无双”;而白蕉一生却颇多艰辛坎坷,甚至一度到了“苦饥饿,自分将死”的地步。二人的活动圈并没有交集,两人素未谋面。然而以当时上海文艺信息的发达,同时又由于曹大铁的关系,张珩自然有机会接触到白蕉书法。“每与余言”、“屡述”都说明张珩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曹大铁面前对白蕉书法给予高度评价。以张珩的声名地位,完全无需以此讨好白蕉,因而可以认为这是张珩对于白蕉书法的真心推重。作为1962年经国务院批准,文化部国家文物管理局成立的“古代书画鉴定小组”组长,张珩对白蕉书法的评价,其权威性不言而喻。在他看来,白蕉“作二王书,近世无人堪与抗手”,其成就是在时人之上的。
   白蕉与曹大铁分别身处上海、安徽两地,除了短暂的聚会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无法相见,只有靠鸿雁传书,偶通音讯,寄托思念。尤其是“反右”以后,政治运动的打击,更使得旧时代过来的大多数书画家们自顾不及,相互间的联络益少。
   1964年收灯日,阔别十年的曹大铁忽然来到上海白蕉家中看望。这对屡经运动折磨的白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安慰,更有着满含辛酸的无奈。二人“相顾愀然”,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曹大铁向白蕉索书砚铭,白蕉奉命书铭:
   会面兴怀放歌行,音响苍凉遗世情,天涯冷落矧相识。
   伊人秋水思冥冥,笔锐脱兮研钝寿,执端友兮长相守。
   1965年,曹大铁返回常熟老家定居,委托陆俨少作《菱花馆图》。为了答谢白、陆二位好友,曹大铁作《菩萨蛮·兼酬白蕉俨少》八首,这里选录其四:
   伊人秋水云亡久,天涯冷落相知旧。霭霭白云深,愀然惑鬼魂。
   吞声揽涕事,远戍蠲身死。老泪已无多,背君滴叵罗。
 
   文房散尽遗砚在,石田且喜无人爱。鸿笔著宏文,一时艺苑闻。
   迟钝言能寿,锐利难持久。端友幸铭旌,悠悠千载情。
 
   高文精艺娥眉妒,群公都为名声误,况也理工行。学人会一方。
   行行云间气,看看练川意。把臂两雄才,一齐赋大哀。
 
    萋菲贝锦谗言集,枯鱼悔过何时及,河上语鱮鲂。作书教慎藏。
    鹪鹩巢树小,鼹鼠过河饱。闭户步回环,低吟行路难。
   不久,文革开始。老友间的音讯几乎完全阻隔。浩劫一起,境遇艰难。曹大铁此时有《沁园春》一首,怀念上海画院的钱瘦铁、白蕉、陆俨少等好友:
   牛鬼蛇神,云絷圈棚,在乎其列。正迅雷疾电,垂天匝地,惊涛怒浪,裂石奔车。万马齐喑,蒲牢大吼,鲸击黄钟震九区。齐谨慤,道中枢文纲,移柄香裾。
   方今鄙薄文儒。允抛掷衣冠入溷污。信无功受事,后王不取,盛容饰辩,新政当除。不学远灾,盛名贻患,三复韩非五蠹书。驰思切,顾煨芋担粪,噤口蓬庐。
   说是怀念,其实更多的还是表达对时局的愤慨与无奈。如果仅仅是“煨芋担粪,噤口蓬庐”就能幸免于难也就罢了,或许连曹大铁也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白蕉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1969年2月3日,白蕉在凄惨中去世。曹大铁得知后悲恸不已,作《八声廿州·哭白蕉》,寄托对亡友的哀思:
   自秋来,蒿里更番歌,哀哀有情天。正神州风雨,鱼沉雁杳,望断云间。契阔十年胜侣,执手两罔言。后死尤伊戚,同病相怜。   
   次第回灯换世,记狂谈剧笑,尽入吟笺。数银钩铁划,千载几人传。祗乘时,迍邅迁徙。要无亏,朗朗太初颜。云遗恨,新腔下俚,未竟毫颠。
   就在去世前,白蕉在病中还嘱托周錬霞把自己和唐云的合作寄给曹大铁。而白蕉此前还曾经答应曹大铁,把曹所作《浪淘沙》词二十首书为一卷,但最终这一许诺却随着白蕉的去世而成为永远的遗憾。

参考文献:
[1]曹大铁著. 梓人韵语. 南京:南京出版社, 1993.07.
[2]刘海粟美术馆编. 挥洒云间白蕉书画展作品集. 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2011.12.  
[3]沙孟海著. 沙孟海论书文集. 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1997.06.  
[4]张珩. 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共13册. 北京:文物出版社, 2014.09.
(发表于《书法》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