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纪念曹大铁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系列之一百一十八
曹大铁先生诗词节选（九十四）

菱花馆

水調歌頭
菱花館落成喜赋
 
小築當山麓、一水碧依人。菱塘秋色、波鏡遙鑒菜園村。柳陌漁歌緩緩、古寺鐘聲天半、溪澗過前門。願老此間住、車馬喜閑聞。安硯筆、拂絹素、净無塵。平交兩三儔侶、談笑有高文。萬卷芸編宛委、六幅羅裙白練、花草足精神。韵事紅閨好、一曲滿園春。
附錄　菱花館館額題記：「菱塘秋色，爲虡山十八勝景之一，大鐵賢友，營别俯於其地，遠接破山，近挹辛峰，與夫桃源春淙，柳陌漁歌，古寺鐘聲，東城塔影，山光水色，時侵几案，洵讀書之佳處也。丙戌冬日，今嗇翁記，王福厂篆。」
 
水調歌頭
杭寓戯贈黄謙老　　二首
 
雁塔題名早、周甲又壬辰。瓊林重宴無所、故國已成塵。信是詞林館閣、扮演皇儀傀儡。戲謔亦存真。鑾駕應挨打、奇趣曠千春。老壽星、短命鬼、日廝混。冤家偏存歡喜、博笑娛清神。慎勿頭顱孤注、萬一楹書誤記、小慧我知蠢。行格淺夫事、經史大儒醇。
精藝無能兩、荀子建名言。心純手拙、學工學畫愧人前。喜結忘年交誼、隨侍群公杖履、彷佛鷲峰緣。俚語三番稿、幸許愜心肝。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爲定瀏陽墨瀋、舉國没人兼。自負江湖浪子、諱譽金榜學士、玉面媲青年。「孽海花」叢裏、殿後落人間。
趙宋初，置瓊林苑，歲以二月開，迄上巳車駕臨幸畢，賜二府官從宴，及進士聞喜宴，後稱新進士恩榮宴爲瓒林宴，又以進士及第後六十周年，有重宴瓊林之賜，定爲國典。滿族入關，承襲宋制，有國者二百六十七年，其間巍科累累，然得享重宴瓊林者，亦不過六人而已，是必取歲登科，而長壽者始克臻此，即如梁同書山舟，捷乾隆二十五年進士，距生雍正元年，殁於嘉慶二十年，锞九十三，僅欠数月，猶未及格，足見重宴遨林之難踐也。淸社既屋之四十一年（公元一九五二年）卻見二人焉，一爲海鹽張元濟菊生’一爲常熟黄炳元君謙，二公同庚同科，并捷光緒十八年壬辰科進士，黄公尚在十八學士之列。余與黄公同鄉里，余鄉居日，幾無日不見，且蒙時過我居，誠忘年交也。憶上年冬，張菊老致其書，略述「戊戌政變後，同途南歸，契闊四十餘年，明春如能起坐，擬過處山，與之同謁先師翁文恭公（同龢謚）墓，並與之叙舊」。余閲書過，戲謂公曰：「明年歲次壬辰，公與張菊老正逢重宴瓊林之賜，惜貴皇帝溥儀今在勞改，我家半野堂尚寬敞，權作太和殿如何。」又曰，余族叔家有錫製仿周秦銅器鼎鼐一整套，可借來置滿漢全席，余扮溥儀，二公向余朝拜，真進士，假皇帝，不亦樂乎。公曰：鑾駕衣冠班首等無法可得，奈何。余曰：余堂弟開戯館，可借班底。公曰：菊兄與余行大禮後，汝作何語。余曰：平身，賜坐。公曰：我出右手擊汝左頰，菊兄出左手擊汝右頰，演「打鑾駕」一齣，不亦樂乎。相與撫掌。〇虞邑茶寮，皆在晨六至九時間，黄公每九時許始至，十一時許始歸，因稱「晚班」。伊見茶客中有挾書者，必借觀，觀輒不休，必俟其興盡方璧，人咸畏之。前年余還鄉，偶過鶴苑茶室，適吳門書估攜來明槧及舊鈔本十餘種，間有「唐賜鐵券考」一册，乃詒晉齋舊物，公見之，即爲攫去，並曰「此編有宋刻本」，余曰「無之」「恐爲『傅芳錄』所誤矣」。公曰：爾知抑余知，余曰「余知，文史之學，當推公，版本之學，未敢讓，故公爲竪通，余爲横通」，横通云者，即前人譽書林駱浩泉及其所輯「宋元行格表」也，公怒，并曰「如我記錯，殺我頭，爲汝便壺」，其鄰座錢公南鐵，亦附和其説，余默爾而退。翌晨，撊帶有關書目一宗，至茶寮，知其必來借觀，余於每目中有涉及此編者，預先用彩色紙夾入，黄錢二公，各檢四五種，閲畢，皆默不作聲，余曰「小便甚急，奈無便壺何」，因被斥爲「短命小死人」，余曰「多頭老壽星」，相與撫掌。〇上年冬，公贈余「送大鐵返杭任」五律一首，項聯作「瀟灑詞千闋，精能藝兩行」，前一句爲褒，後一句爲贬，蓋荀子有言，「藝之精者無兩能也」，余酬以「菩薩蠻」兩闋，間有「最惱説候王，樗蒲誇内行」，因公自命爲「賭精」也，不受，乃易下句作「戈矛誇内行」，因其有武功也，亦不受，再易爲「最惱説登科，於中哀怨多」，遂大樂，謂、「足下真知心人也」，相與撫掌。光緒末年，邑中某作「十三浪子歌」，諸子於詩文藝學各有一長，並皆裘馬清狂之輩，俱生於咸同間，黄公外，如季厚燾瀛山，徐元綬印士，方布帆槁木，金猜桂蘭升，與余尚有往來，季老爲名畫家，爲余忘年契好，余鄉居日，時與遊宴，齒長黄公兩歲，解放前一年農曆年初九午後二時，與余執手而逝，壽八十四，不啻王烟客與惲南田「鹫峰緣傳奇」故事「十三浪子歌」中，亦稱黄公有武藝也。〇抗戰中，余於上海得譚嗣同「寥天一閣文稿」手跡六篇，乞張菊老鑒定，答以「平生未嘗見其字跖，惟謙兄或有書札與之往來，可請其鑒定。」從之，余嘗掩文稿版心，僅示其數行墨瀋，公一見，即曰，此譚復生手跡，伊作董香光書體無誤」，遂信服，惜稿已霉爛，因改裝成一卷，公爲余題記累累，余亦譜詞書之。〇曾丈孟楔作孽海花説部，記晚清朝野故事，其中隱公名作「汪小鶼」。〇如皋冒丈廣生，作「孽海花本事」，上年夏，重晤於華東文管會謝稚柳座次，冒老嘗語余曰：「曾著中人物存世者，惟貴鄉黄謙老一人而已」。作上二闋竟，拉雜記之，時壬辰仲春也。
 
水調歌頭
記區齋宴集
 
玉席娛賓客、金屋出新嬌。南轅北轍、難得恬逸似今朝。雲散星離人世、地覆天翻年事、臺榭後先凋。樂飲過三爵、笛韵夜飄遙。喜相逢、真高興、酒如潮。鸞謳鶯囀、直教梅綻柳舒條。笑話奇談今古、諸子名聲中外、識見俱神超。盛會思難再、麗景託吟毫。
壬辰臘月廿三日，接唐大石書，知張葱玉即將南下。廿九日晨，果得葱玉由滬來電，促往晤叙，此别三周年矣，同榻於其妹夫家者三宿廿七日譚和庵招葱玉與余飲於其姬人夏丹薇金屋，同席者有葉叔重、徐懋齋、劉欣蕃、許伯銘，源瀾兄弟，飲酒度曲，至午夜後始散，如此行樂，解放後第一回也。
 
水調歌頭
即事
 
高座聽雄辯、衆口競滔滔。當仁不讓、先覺後覺任譏嘲。子墨客卿情慍、中使飛天命駕、無以服群僚。不告云有義、挾貴挾勲勞。執一端、爭上譽、肆矜驕。舌人傳語、宛似樽俎折衝交。格物其先誠意、忿慰於公何濟、賓禮允乎拋。默爾余尸位、良士許星軺。
農曆元宵後，我廠基建處所屬土建、動力、化工三組技術人員集中上海設計。設計中，華東化工部工程師與蘇聯專家意見不一，爭辯甚劇。專家提問，或答或不答，歷十餘日不解。中央化工部李副部長飛滬指示，亦不得具體方案。余不識化工，惟有等待工藝佈置定案後，始得進行設計，始終緘默。會後，聞蘇聯專家云：「如曹某亦習英美學理，何以能接受指示」，余聞之，不覺暗笑。農曆二月十二日先回杭州，等待定案。閑居無事，遂譜此解。
 
水調歌頭
間南旅次寄乙青女冠
 
消息春光逝、燕子咒東風。南來陟岡負水、起住並匆匆。已作客中送客、同是夢中逐夢、遠道詎相逢。昨夜聲寒雨、隱隱白雲鐘。菜花黄、楊柳綠、小桃紅。清明上巳過了、祗惱有狂蜂。想見雲衣新替、更着玉簪高髻、分外現清豐。緣會神仙合、重約武夷峰。
 
水調歌頭
記茶座妙聞
 
信是風流藪、老圃藝丹葩。望梅止喝、玉人贋鼎療咨嗟。浪擲纏頭錦彩、競醉羅裙粉黛、金屋阿嬌誇。喬梓同覽赏、巨眼不偏差。寓紅情、凝綠意、綉簾遮。無故金鈴驟斃、機智識當家。等是新鶯飛去、不見優龍旋里、逼訊現才華。室雅何須犬、花香不在爹。
元旦黎明時，大雪中，與朱十六慕劬，同上南京路大漉茶室。座客中頗多舊友，解放後未嘗再見，故倍感欣慰。旋聞皖省財閥某翁家事，奇妙無匹，戯赋此解。〇緣抗戰初期，紅舞女陳曼麗被暗殺於百樂門舞池，翁嘗收其艷屍，並爲營葬，千金市骨，意在陳手帕交謝娘也。謝不受，翁鬱鬱不樂者累年。嗣遊北里，見一麗姝，酷似謝娘，年僅十七歲，納之，寵愛無比。翁嘗購得王夢樓書小琹聯，裝以鏡框，久懸卧室中，朋輩中皆見之。上年冬，翁出售其所藏周秦銅器數件於華東文管會，得值十億元。一日，翁外出，公庫支標被其小妾存銀行收賬後，旋即兑現，移款潜逃，而翁長子亦於同時失踪，翁氣忿無狀，責成其司賬，亦其族弟某，四出尋找，某苦之。初，翁畜一哈叭狗，上年不意爲人毒斃。一日，翁自出找尋，某乘機襆被還鄉，頻行，謂一女工曰「如主翁問余何往，可答以回安徽老家，如問姨太何在，可答以已經尋得，地址書明於玻璃對上」，蓋某於王聯之「大」字上加一點成「犬」字，「多」字上加「父」字成「爹」字，箇裏實况，悉已明朗，某亦奇才卓智之流亞也。〇余賦此篇後數日，出示徐丈森玉，相與撫掌。據告，聞翁妾與子同在天津，曾合寄一書與翁，乞爲成全，誠奇聞也。又云，文管會收購值爲兩億元，外傳十億元者爲誇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