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纪念曹大铁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系列之六十四
曹大铁先生诗词节选（四十）
菱花館歌詩（十九）

丹青引

 
先師大千居士之喪周年矣，域內外報章雜誌堪視廣播，述其事蹟者累累，顧於韻言，則未一見。余不辭下俚，屬草此篇，其亦孔門心喪之意夫。

河嶽英靈炳彪列△詞林文苑盈史牒△蜀中自古多賢豪、誰復嗣者稱三絶△沱水清漪萬古流。內江城郭繞其周。青蓮佳句傳千載、是處甜鄉景物幽。神州風雨丁末世。徭役賦租甜鄉敝△營作細民百姓家、拔類挺生降大智△母氏劬勞擅衆長。巴浪皷著畫花張。昭昭二難名天下、劃荻傳薪並阿娘。君子固窮敦孝友△童嫂猶母保抱守△紅苕拾取嚼喂之、三嬭深恩堪辜負△友于兄弟見諸師。寡嫂奉迎弱息持。猶子比兒慈愛篤△張家家訓不差池㈠。少日頑強橐筆走△乞食有方現才茂△賫賞有加更新衣、衆目睽睽此神秀△由來果敢跡清狂。氣壯人豪魄力強。深浩嘉陵恣泳浴、渝州捉鬼震同窗。山行偶落強梁手△寨主憐才書辨授△一日官兵蕩寇來。質票師爺宜無咎△河伯無情折雁行。徽之甘代獻之亡。積有孝思瞞機抒、敢言情死累琅訝㈡。時移世變運亨轉△貿遷有術門庭煥△元方遊學季方隨、格致兼攻東瀛畔△肆志丹青翰墨林。名師投叩業求精。衡陽曾與臨川李、並世高門碧幢旌。盡學津梁脩鯁長。尋源探賾熟端詳。背離時尚求真宰、別闢蹊徑守一疆。髡殘化去漸江杳△苦瓜不作雪個老△筆情墨趣幾家存、代代相承襲舊套△何因祝髮緇衣更。頂禮梵王絶俗情。有道禪師予法號、三千世界大千名。石屋沙彌氣勢驕。沿門托鉢乞分瓢。禿驢聲惡思難忍、卸脫袈裟便遁逃㈢。天蹤之才不世出△放浪形骸寓筆墨△累朝名跡富研求。四海名流相疑質△美人名士共徘徊、瑤草琪花閑收拾△斷崖絶壁屢追攀、中土山川咸登陟△晴開佚宕領淸華、晦明風雨思顔色△浸淫其間育朗慧△赫然秀出人敬式△起居飲食亦如之、時還調羹享賓客△強年聲譽動江關。北溥南張姓字聯。野服京朝爭勝果、王孫處士共清班。鶴子孤山傳翰府、虎兒閭闔曠人寰。師尊容是阿羅漢、門下嘗歌菩薩蠻。百年人世春秋短△湖山洵美容繾綣△硯移吳會網師園。歌嚮燕臺聽鷉館△崇朝胡虜從東來、名區清夢芳塵斷△主宰風流夷夏聞、亂邦不居瀝忠款△瀰天烽火劫塵灰。淨土田園幸未摧。跋涉海山思遠道、敢冒白刃虜邊來。錦江春色來天地△少年樂事重省記△名都端合寓名流、昭覺芙蓉添新意△巴山蜀水聚星州。競説青城天下幽。彩蝶翻飛煙樹裏、青鸞啼過殿西頭。上淸宮闕仙都擬△十景前番收腕底△亂離今作難民來、山靈識我黃冠契△唐風金縷圖麻姑、氈臘流傳人爭秘△書題露井誌鴛鴦、青衫紅粉隨緣喜△洞天勝處植梅花、曰共道人沁心肺△峨嵋金頂峙西陲。法界華嚴蓮巌窺。山月半輪秋固勝、朝陽一縷景尤奇。此間幽勝名天下△丈六如來留話欛△千重雪嶺金碧輝、百丈珠簾銀濤瀉△臨年猶懷結侶遊、謝公珠玉繫情寫△流沙瑰寳念敦煌。石室雲龕選佛場。簡籍不傳人世遠，遯光不曜沒蠻荒。尋夢六朝隋唐跡△二窟嵯峨猶可接△傾慕平生奚憚難、白馬投荒允憑式△玉門關外少人行。古道絲綢塞棘荊。一日風旌開畫館、明駝重儎大師巡。黃沙曠野昏塵霧△萬里征途徐展步△涼州西去又甘州、回頭重數蘭州路△行來邊塞意何爲。千壁丹青允騰輝。闡發幽微儕輩事、宣揚國粹合當先。陽春二月風還緊△駝隊趑趄銜尾引△一望無垠戈壁灘、天已盡頭地未盡△邁過鳴沙大小山。掉頭四顧現仙寰。白楊千樹清流繞、別有靈巖靜域關。身入寳藏應有益△敢辭勞瘁草萊闢△三年求艾意歉歉、八代起衰思汲汲△異彩祗園一瞥驚。長噓恨晚見瓊英。移沙除障疏泉道、窟號重編旦暮營。博洽稽考慎辨析△從頭摹擬調丹碧△祥雲覆蓋獲蓮臺、法相莊嚴端拱寂△水月光中觀自在、靈山會上飛鳧錫△王子捨身七寶裝、飛天舞帶雲霄翼△天堂地獄見分曹、上智下愚工刻劃△依憑佛説圖經變、供養梵天彰善業△比丘近事俱端容，意花不染屏營立△王侯侍佛猶威儀、奴婢成行等肩接△樂籍從良善願生、母女冶容辯雙頰△藻井黼黻昭文章、城郭峻崇示京邑△萬千奇觀彙一區、存世藝囿雲靡及△功德何止啓潛藏、補殘增彩閑理葺△妻兒門下共贊襄、三年面壁成大業△怡然如願賦東歸。鄉國兩番展璿瑰。絶似長安吳道子、觀者如堵意如獃。天驚地動寇氛靖△島夷懾伏歸降請△爭如杜老賦收京、放筆橫掃歌欣幸△排空馭氣觀滄海△舊地重遊多興慨△京華道上又風雲、硯筆重開驚絶代△更番展出動春申△競説髯翁粉本新。自是多能又善變、上追唐宋下元明。盛京內庫多藏匿△僞朝踏破淪蠻貊△散入尋常百姓家、市井鷄林競巧得△歲暮南歸捆載回。驚心蕩魄石渠開。瀟湘夜宴皆希世、盡出南唐後主帷。三源堂繼華亭篋△英物琳瑯著什襲△余珍分惠及小徒。元明五卷並劇跡△㈤公職去就嘗請示△戲言轉人經世志△達人貴有自知明、教我臨鏡如溷廁△㈥先生來去詭行蹤。昨夕燈前談笑雄。明發不知緣底事、長天飛去一征鴻。覽奇忽動西南屐△雅州瀘定間關歷△崇山萬里急湍奔、拍塞天地開胸臆△康女善舞亦好騎、金勒銀尊展茵席△番僧神態入毫芒、禪心無礙思無極△川原人物貯秋水、登臨選勝圖瑤籍△國事敉平六合晴。中原又報鬩牆爭。可堪再罹恒沙劫、客散留余議縱橫。明年四月朔日吉△恭逢華誕慶五秩△愁予病瘵臥江鄉、禮奪捧觴反慰恤△傳言絳帳又西馳△死別生離會此時。一出國門成隔世、青燈風木念何如。髯蘇海外多思致△身入天竺法雲治△探索淵源立斷言、慎思明辯一方藝△大吉嶺與三危山、象教自同畫自異△圖南鵬翼搏扶搖。萬里鯨天任嬉遨。彼岸尋登權寄旅、買山陽羨想風標。炎荒地廣人煙少△巴西有土成都肖△避世無懷卒歲憂、卜居堪作洪崖嘯△掘地爲湖土積山。孤松嶺上萬松環。五亭湖畔多幽趣、彈指蓬壺八德園。未鳴未放亦列右△一時負氣逃禪走△鐵窗夢裏進壺觴。此日吾師周甲壽△㈦逾年歲首首歐洲。意法京城久逗留。七月雙旌風雲會、東張西畢共鳴球。此會畫林曠百世△二老相逢孩兒戲△摔跤打滾喜如狂、畫圖互貺誌友契△桑田滄海恒今古△綉谷華林成仰俯△名園一日泛清波、居士山人去何所△得失自我奚何恨、一笑置之無愁緒△未是移家葛稚川。雕車寳馬入雲天。青囊長物知多少、肯許髯翁一息肩。名都名士容僑旅△重起田園版築舉△環篳庵與可以居、一時架構稱蘭墅△環宇遨遊最擅名。王侯百國並逢迎。殊方不識漢文字、猶掩張翰筆墨精。卅年域外飄零久△小草戀山鄉情厚△一夕毅然賦歸兮、臺省故人行善誘△百篇羈旅切鄉思。歲月擲人感暮遲。偶見故山一捧土、思親老涙落紛披。年時屢斥宰予懶△營造猶懷小子遠△密邇一水阻臺津、引領春風五中燃△不卑不亢不低昂。不賊不官不仕商。往日平交天下士、茲生低首大風堂。㈧前年密稟報平安。星島人還示翠翰。垂念拳拳行接濟、師恩浩蕩白雲端。㈨客春廉得故人子△僑民伉儷任馳駛△門報吳中弟子來、破例下床迎特使△默誦迴環一卷書、額首菀爾嘉鄙旨△㈩痼疾沉屙有自知△強持起坐要題辭。瑤編分惠親人守、絶筆摧肝漣涕洏。⑾風燭殘年成逆料△病情電訊日傳報△一朝噩耗碧空來、六洲藝苑同哀悼△列國公卿無是榮、布衣畫史國殤肖△爭教蜀客憐蜀山、梅丘權循首丘教△望坡崖上鬱葱青、奉安有日告家廟△令譽金將定一尊。六朝五季等閑身。王侯畫贊思還短、上下千年第一人。槐市音沉歲一經。悲歌下俚述生平。孔門弟子心喪在、曲引丹青付汗青。
附注
○1先師諱爰，字季爰，別署大千居士，四川內江人。父諱懷忠，母曾氏，諱友貞，昆仲十人，先師行八，以畫虎名世者諱澤，字善孖，行二。曾太夫人擅丹青，先師九歲從母學畫，十二歲即能畫山水、人物、花丼，有祌童之譽。大風堂弟子，兩師並叩，不分彼此，稱善孖先生爲二老師，大千先生爲八老師。八師敬事諸兄，友愛甚篤，二師歿後，哀悼不已，晚年寓域外，猶迎養寡嫂，以迄其終。視二師幼女嘉德爲己女，垂愛尤甚。抗戰前二年余於蘇州網師園中，嘗見其以唐六如筆趣爲嘉德作大幅仕女，時嘉德年僅六歲，而嘉德夫婿段師兄慶安，嘗出視一扇，則尚在三齡耳，足證其愛此遺孤焉深矣。
○2先師嘗言其九弟君綬聰慧過人，嘗偕之同叩曾、李二老師門下，民國十年，因婚姻事於津滬航途中，蹈海殉情，余與諸兄隱瞞實況，諱言赴德留學，恐傷慈懷也。
○3解放後二年春節余居杭州，一日，赴張氏營造廠春宴，壁間懸有人物小屏，款署「石屋沙彌」，人物筆致似新羅山人，布景似石濤和尚，書法已有曾、李二老筆意，大奇之，問所從來，廠主曰：「三十年前由清泰街旅店王老闆處買來，四幅連裱價四元，據告爲一小和尚所畫，四川人，出家不久即逃去，此四幅即在寺中所作。」余曰：此余業師張大千先生所作無疑，善藏之，有日見面，可爲汝調換近作。距今三十三年，此四幅不知落何所矣。
○4先生居域外時，所寫祖國山河勝概，每憶昔年結侶登臨之樂，輒記其時日，暨同遊者姓氏，即如逝世前二年所作「峨嵋三頂」猶書謝公稚柳三十五年爲其代譜《拜星月慢》詞於上，其感晳之情深如此。
○5丙戌仲冬，先師去燕京，越二旬，由方公介堪轉余一堪，雲「有急用，速寄壹千萬元至頤和園聽鸝館」。余即如命，售出烚赤壹佰査拾兩，電匯寄去。歲暮南歸，示余南唐苽北苑「瀦湘圖」、南唐顧閎中「夜宴圖」、宋人「群馬圖」、宋人「溪山無盡圖」、元錢舜舉「明妃上馬圖」、元姚廷美「有馀閑圖」、元周砥「銅官秋色國」、明沈石田「臨銅官秋色圖」、明姚雲東「雜畫」六段，共計九卷，皆出熱河行宮，長春劫灰外物也。越周年，丁亥除夕、前四日，命余前去，出上述元明人畫五卷授余，謂償汝客冬墊款，卻之不可，終由葱玉估值爲焙赤壹佰柒拾兩，余續付陸拾兩，作結拜領。
○6丁亥仲春忽，奉前國史館長張溥泉先生手書，謂欲向余徵購善本圓遵。未覆。國曆七月一日由滬歸里，常熟地方法院院長孫偉接踵而來，出示張溥老第二書，一爲徵購圖書如故，一囑赴京奉職，亦未答。素知張氏爲國民黨元老，西山會議派首領，不覆不答，心懷不安，越數日，赴滬，以此情稟報大千老師，時師正作畫中，即以手持畫筆指向環觀諸人曰：「賀賀曹世兄做官去了。」衆皆向余道賀，余則哭笑不得。移時，又謂余曰：「你到廁所去照照面孔，有沒有官相，你要去搞政治，頭也要搞掉的。」余即領會其旨，斯寓真意於詼諧中也。又數日，從張秉老處得悉于右任先生由寧來滬，即偕葱玉同赴江蘇監察公署晉謁，至則稟陳上情，先生曰：「你去不去，書賣不賣，大千作何説？」余曰：「人不去，書不賣」，並直陳大千老師戯言。先生曰：「不去就不去，不賣就不賣，決不會強你去、強你賣的。你搞土木工程，閑來作書作畫也很好。」余曰：「如何答擬？」先生曰：「你應速即作卻謝#，要宛轉謙遜，由我代致。」余即遵命，夤夜賦《夢江南》詞十三首代簡呈張溥老，由先生轉去，遂無下文矣。
○7余解放後間關三省，俯仰八載，一帆風順。一九五五年元月由華東海軍部轉任安徽省合肥市政建設委員會工程師，專司土建結構，逾二年，會黨內整風運動，號召群衆助黨整風，大嗚大放。余於專業外，從不一問閑亊，亦不知黨內有何不正之風，未鳴未放，視若無事，不意竟被目爲「不聲不響的右派集團幕後參謀長」，由原單位以至工交、文教、財貿三系統大會鬥爭，又政協、人代大會鬥爭，所斥各節，盡屬虛構。余不能忍，爰賦七律一首揭出，結聯爲「求箴納諫唐虞治，奚許萋菲毒網張」，由是晉升爲「合肥市右派統帥」，爲「典型的資産階級右派份子」。報章批判文篇累累。因與高僧懶悟長老密約，一俟運動結束，出家爲僧。農曆小除夕始，被囚禁反省，歷時四十天，恢復工作，仍命主司十一層鐘樓大度結構，歷時一月又半蕆事。四月廿七日，蒙受一打手侮辱，因堅持赴琅琊山祝髮，決不回頭，遂被執，斥余「不思悔改，對抗到底」，強加「地主份子」、「反革命份子」速捕法辦。足日即先師周甲誕辰，獄中默賦《望海潮》詞，已刻入《大鐵詞殘稿》上編。今年元旦、春節間，安徽報紙電台譽余爲「合肥市基建功臣」，向之被斥爲毒草毒蛇者，今又爲香花，爲小綿羊、小白兔矣。先師所謂「頑皮可喜」耶。又憶先師嘗言：「你要搞政治，頭也要搞掉。」余一生無黨無派，亦無任何僞職，從未搞過政治，允稱歷史清白，然猶坎坷二十一年，頭顱幸存，而性命半條。
○8先師嘗斥余曰：「你與葱玉官不像官，商不像商，一天到晚，吊而郎當，不好好作畫，辜負了你的一枝筆。」而老友唐老藥，亦時與人言，「曹大鐵少年時讀書很用功，也很聰明，自從與張葱玉搭襠之後，兩個人一起大白相了，錢多不過，荒唐了。」事隔三十余年，猶時翻老賬，念念不忘，實則先師之與葱玉，老藥之與葱玉，友情彌篤，但在當年，只面斥我而不面斥葱玉，顯失公平。憶丁亥秋冬間，余與葱玉等晚膳於綠楊村酒家，會李五祖元於鄰席，筵上余賦「六不」詩於點菜紙上以示李，李即搜去，轉呈先師，師信手批十一字曰：「才驕豪三氣橫溢，頑皮可喜」。嗚呼，知我罪我，其惟夫子。前三年香港彥學名流利榮森先生郵示《大成》文史月刊第一二〇期覆印數頁，上載沈葦窗先生撰文，主題爲《大風堂弟子曹大鐵》，副題爲《常熟詞人南潯通》，文長二千五百餘言，開端一節爲：「大風堂弟子在上海的有一位曹大鐵先生，我沒有見過，但以前常聽大千居士提起他，説是常熟人，很有才氣，善於填詞，本身是一位建築師，大千營造摩耶精舍時，曾説：「我前後設計過不少園子，我還有個學生是建築専家呢。」這位專家，就是指的曹大鐵。又「曹大鐵在四十年前，貿遷有術，老師時時向他調頭寸，大千亦言之屢矣」，云云。據告，沈氏爲先師華文秘書，先師設畫展於世界各國，均是由其策劃，即《大成》文史月刊社社長。
○9前三年友人柳和清王丹鳳夫婦，將應邀赴港遊覽，專程過處，謂其一友時往返於港臺間，與令師大千先生過從甚密，如有函件，可爲轉遞，定必親收。余即書稟一通，乞其轉呈，旋得覆示，轉述師言：「汝過去經濟情況甚好，現在如何，是否要余襄助」，云云。余以「工作愉快，生活安定，謹謝襄助，惟我師盛情，永銘肺腑」，稟答之。
○10老友譚和庵之子廷元，媳張夢兒夫婦，俱生長於加拿大，爲加籍華人。上年年初，把晤華瀆，余特請譚張夫婦，專程赴臺，代叩師座，二月六日由港飛臺，得蒙破例延見，並承優遇，於余近況，垂詢甚詳。近見報載，譚張夫婦爲其生前最後接見之大陸來客也。
○11上年三月八日下午二時，先師忽扶病下榻，命出新印盡集，欲題贈國內老友門生，時師母暨三女秘書、四女護士在側，勸止不聽，並曰：「此時不題，無機會矣。」只得如命，共題十二冊，內三冊贈老友，九冊貽門生，余亦得一冊。國內外報刊稱所題諸冊，爲其絶筆，蓋題完十二冊後，便即倒下。拜領時，不禁傷心涙潸矣。先師生於公元一八九九年五月十日，，即光緒廿五年乙亥農曆四月初一日酉時，歿於公元一九八三年四月二日，農曆癸亥歲二月十九日辰時，享壽八十五歲。
題跋
錢仲聯先生評語
大千歿後，域內爲文紀念者不少，然有謬託知己，所言有不符事實者。大鐵以韻語爲信史，不徒申門牆之悲悼而已。夢苕讀後記 時乙丑臘月
 
徐邦達先生題詞
益州畫錄古多賢，王宰留真杜句傳。千祀問誰能嗣嚮，堂堂張也筆如橡。
相憐世界漸雙足，余與張翁並遨遊諸大洲遊藝東南眼獨青。四十年間如昨日，承大鐵兄來鴻所言白頭只對老門生。
乙丑歲闌邦達倚裝
 
冒叔子先生評語
《新唐書·文藝傳》載，鄭虔三絶，三絶者詩與書畫俱臻妙道也。蓋國畫之異於西畫者，不僅畫上簽押題名而已，畫與詩、與書，須並重也。憶五十年前陸丹林序《張大千畫集》引謝玉岑之説，「當世畫人以張大千吳湖帆爲最」，而鷄林身價確以此二人爲高，因其繪事之外，文學與書法俱妙。「南吳北張」早成畫壇定評。兩家門下，人才輩出，即舉世共知之梅影書屋弟子、大風堂弟子也。近世畫人中能兼工詩書者殊寡，跡之吳張門生中，咸謂徐君邦達、曹君大鐵尚能繼武前修，各樹一幟，而徐曹間投贈之作，間曾寓目，互相推挹備重，所謂並峙而兩雄者非歟。余讀’大鐵此篇，暨邦達題句竟，漫書數語歸之。 丙黃春 冒效魯
 
錢夷齋先生題辭
倦遊域外壯心違，垂老懷鄉悵未歸。雙引丹青堪並世，千秋翰墨自騰輝。蜀中奇士門牆盛，吳下瑤聯椽筆揮。
昔謁居士於吳中蒙賜書聯忽已四十載矣。一夕大風堂忽暗，驚看環宇盡墟唏。 丙寅春日 錢定一
 
劉力上俞致真賢伉儷評語
今歲春仲，大鐵硯兄郵示此篇，情辭並美，可作「先師外傳」讀，尤於敦煌事跡，刻畫入微，尋夢逝者，恍若置身於西陲石窟，愚夫婦爲之擊節不已，嘗出示京中文苑暨　先師舊友，莫不稱善。此日與之快晤成都，特駛輕車，邀赴新都，拜觀寶光寺珍藏先師精作「水月觀音像」此非與力上合作一幅，尚未公世。並宴以青精，嘉其佳著。歸寓燈前，漫書卷尾，以留永志。劉力上俞致貞一九八六、五、廿六
 
慕淩飛伏文彥先生評語
先師逝世三周年，吾大風堂同門議故師徒畫展於成都，余等同來赴會。大鐵學長兄出示此篇，展讀之際，先師音容，如在眼前，不禁悲喜交集矣。此行與之同登玉壘、烏尤、青城、峨嵋諸山之巔，同涉都江堰離堆水壩，同步泯江鐵索大橋，所至處，均得拜瞻先師遺作及其生前寓所，參譖此篇，尤益哀思，明日大鐵將飛歸海上，聊書數語，以誌良會。
弟慕淩飛伏文彥一九八六、五、廿八
 
蕭建初先生評語
丙寅四月，值先業師、外舅大千居士逝世三周年祭，域內外大風堂同門相約設師生書畫展於成都，以表追思。於時，大鐵學長兄遠道來會，並出示《丹青引》悼詞三千言，拜讁之余，感慨萬千，以大鐵卓茂之才，爽朗之性，事師之謹，待人之誠，更以長年隨侍居士，會心其生平，存此情深意邃之篇，殊非偶然。書此用誌敬佩，並申程門甥館之痛。
蜀中弟建初蕭樸
 
謝稚柳先生評語
右《丹青引》一篇，爲吾友常熟曹大鐵悼其師張大千所作，長篇洋溢，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大千門人鴻裁芳草，遍於天下，及其逝去，無不爲之墮涙，顧未有如大鐵之煌煌詩筆，長言嗟詠，情文並生，同寢門之哭，足以告慰於地下矣。余與大千交二十年，不相見且四十年，平生知契，自許知大千者惟余，而知余者惟大千。當海外傳其噩耗，爲之愴然者數日，不能已，曾賦四句悼之：「應悔平生汗漫遊，老親鄉士涙難收。何時脈脈雙溪水，並向金牛壩上流。」二十八字，深不足以盡意，比之欲哭轉無涙矣。然以視大鐵之長歌，則不獨有負故人於地下，於大鐵尤深慚赧矣。
丙寅梅雨 稚柳題 時在蘇州
「老親鄉土」，有客遊成都，臨行攜一握土至臺北，以遺大千，大千爲之涙下。「雙溪」，大千臺北所居，名外雙溪。「金牛壩」，大千成都郊居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