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纪念曹大铁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系列之六十一

曹大铁先生诗词节选（三十七）

菱花館歌詩（十六）

逝水詞　　代張保成賦

 
斜陽古道閑躑躅△吞吐江潮繞場屋△青燈布被度生辰、似水流年五十六△童稚瞢瞢處膏梁。最小偏憐雁序行。平旦靈椿傷代謝。孤兒苫次哭依娘。蘇臺少日雕龍學△雪案螢粱韋編索△淩雲筆陣許同硯。俊侶嚶鳴共磨琢△磨琢他山歲月遷。西山典籍浩如煙。銅牌十二從頭數，曲禮三千次第研。鷄鳴昧旦宜家室△畫眉鏡裏生顔色△銀河並看女牛星。會暫離多常側惻△天狗睒睒夜吐芒。盧溝橋上月如霜。男兒哀怨關天下、敵愾同仇赴戰場。閩南小縣初爲吏△簿書叢脞非所計△遙隨雁陣過衡陽、匹馬西陲風雪裏△雪裏祁連看不真。夢迴刁鬥月三更。中原板蕩無家別、野哭淒清不忍聞。悠悠長夜東方嘵△強虜遽作冰山倒△神州重見漢官儀、九月收京芷江道△泰運昌符仰上清。河山再造樂昇平。庸知秉鐸虛倏政、望斷雲霓濟旱情。貴粟未聞安國計、抽丁豈盡爲干城。權門錢井侈豪富、甕牖牛衣泣細民。籌策莫能除倒懸、回天始信屬哀兵。盈虛依伏豈無據△德賊蒼生知興廢△季鷹歸里寧蓴鱸、觀道澄懷通此理△三年龍戰血玄黃百萬雄師過大江。社鼠城孤倶竄逐、維新氣象肅廟堂。春風浩蕩楊枝拂△盛世樗材難藏拙△從新棄舊作新人、願爲人民充小卒△天安門外彩旗飄。火樹銀花映月高。地闢天開逢盛世、北闕年年祝舜堯。中年清涙暗抽泣△歇浦江潮帶雨急△汙斑緣昔仕前朝、從寬且向淮南謫△荊妻送別到江幹。相對嗚咽涙不乾。君竄荒山我衰病、相逢會向夢中看。誰知斯語終成讖、生死茫茫白骨寒。白茅嶺峻風蕭索△黃葉村頭力耕作△饑饉歲月苦支撐、薄粥糠麩和藜藿△同來夥伴半凋零、衰骸幸免填溝壑△明年恩詔出樊籠。千里奔馳若馭風。笠澤掛帆天欲雪、吳門投宿夜聞鐘。歸來情景難描畫△弱女遠嫁糟糠故△蕭條四壁意惘然、賴有長男持門戶△菽水承歡勤負薪。含貽階下藉寬心。無如五鬥躬耕祿、難贍全家五口親。嗟籲真被儒冠誤△棄擲視之如糞土△余年何處託生涯、竹帚鐵箕城北路。枯槁形容點鬢星。鹽車汗血太行巡。朝除禿葉千村落、暮納塵汙萬戶門。節序頻移時易得、五年已作掃街人。世態紛紜如轉轂△白雲蒼狗多奇局△晦暝風雨不可知、開闔陰陽倏來復△君不見、立極樞機天下傾、崇朝躓踣都門伏△又不見藝苑文壇祭酒尊、沾泥花絮車騎蹴△洛下豪華金穀湮、蜀中貴幸銅山覆△撫今追昔慨蒼涼、盛衰循環何斯速△自將哀樂擬他人、世界微塵滄海粟△天爲補貧偏與健、粗茶淡飯安知足△留得雲山自在身、且聽人海興亡曲。
 
題跋
老友張君保成，爲余東吳大學同學前輩，法學士，專攻國際公法，初任英文版《密勒氏評論周報》特約撰述，繼任福建省財政廳某區第一科科長，抗戰中任西北公路局調運處處長，勝利日即辭職回鄉，任邑中英語教席。解放初期，赴北京人民法政學研究院學習，分發於法制編纂委員會，旋派至上海市司法局任政法學院教師。反右後期忽以特務罪嫌，受勞教處分三年，實爲當年長福建財廳者嚴家淦故也。
十周年前「四人幫」在虞爪牙正猖钁之際，老友曹君大鐵之徒呂某與顧某交惡，顧誣告呂，兼及其師，謂君與其業師張大千有秘密往來，爲裏通外國罪，又不使其九歲稚子入校讀書，自授以英語、古文為教唆犯，即被民兵小分隊囚押，其家圖書文稿盡被抄沒。。此篇與也，由是，凡文稿中涉及姓名而存世者，都一百六十余人，文、史、理、工、各界皆及，間多國內知名人士，盡被鞫訊，君被囚五越月，所受苦難，僅免死亡，而被鞫者亦受累無窮，且有關部門發出專案通報，目為江南最大反革命集團案件，實則盡屬虛構，其欲一網打盡知識分子之意，昭然若揭，於今思之，猶不寒而慄。
大鐵囚禁中被鬥十一次，即以此篇爲重要罪證，會上一再指出，篇中「君不見立極樞機天下傾，崇朝躓踣都門伏」爲劉、鄧、彭鳴冤，「又不見藝苑文壇祭酒尊，沾泥花絮車騎蹴」爲四條漢子招魂，雲「留得雲山自在身，且聽人海興亡曲」爲明目張膽駡文化大革命運動，而在等待其垮臺，惡毒無比，應處以極刑，設無上級有力者喝止，則君難免白馬之禍，諸人亦無一幸免矣。
保成冤案，久懸不解，大鐡爲之伸訴於中央，終得昭雪沉冤，開復副教授級公職，今年四月病逝。大鐵又董理其喪事，朋友之義，其庶幾乎。
公元一九八五年夏日重讀竟　飽惟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