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纪念曹大铁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系列之十五

曹大铁先生轶事（一）
曹大铁宴请懒悟上人

    窗外大雪纷飞，局处室中，无事可做，就到书房理书。说书房，近似书的仓库，说理书，其实只是把无法塞进书橱的书装进水果店四元一只买来的进口香蕉包装箱，在书房中央堆叠起来罢了。书是真多，多到理理就停下惊讶：呀，怎么这书也有？什么时候买的，竟记不清了。理书是痛苦的事，不仅是灰，而且每苦好书不得好安置也。想当初为了获得该书，废寝忘食，慷慨解囊，节衣缩食，而今却只是胡乱堆叠，久矣夫没有翻动了。我每忧书在书店里被冷落，没有赏音，于是犹如风尘识知己般请回家中，翻看一次两次后，仍然被我冷落，再见而相惊，隐隐心痛。
    理书中又见曹大铁《梓人韵语》。这书给过我深刻的印象，至今仍认为曹氏乃是当今诗词第一流作手，不过我更喜欢的是曹大铁歌诗的序跋，每一篇都是极佳的掌故，无不相当精彩，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哪里还能见到呢？

释 懒悟上人（1903－1969年）

趁着窗外大雪，说一个曹大铁宴请懒悟上人的故事，为自己遣闷。
曹大铁是常熟富户，张善孖、大千昆仲大风堂门人，专业却是土木建筑，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在安徽合肥工作。懒悟上人先在安庆迎江寺为客僧，易政后，受安徽统战部之邀，住持合肥明教寺。1955年，两人偶会于吴氏装裱铺，一见如故，许为知友，时相过从。
    1959年深秋，曹大铁为合肥李恒圃绘记游图卷，李氏以熊掌为馈赠，还是四十年前李氏在东北任电报局长时弄到的。当时，曹大铁家里还有原黄山猎户，后改业木匠的王关根送给他的一瓶虎骨酒和一条虎脯。不久，裱画吴疆哉告知有狗腿一只，诗人江伯瑟获驴鞭一具，三个人各有奇货，曹大铁灵机一动，叫他们暂且腌起来备用，准备给懒悟上人来一个“开荤大典”。


懒悟上人《赠曹大铁先生山水长卷》跋记

    十余天前，曹大铁即到明教寺邀请懒悟上人，要他在腊八这天到他的水榭寓所，特备素肴供奉，除了江、吴两人，别无他客。
懒悟上人一口答应：我毕生不吃俗家食品，不过是您来请，情不可却，我就破个例吧。
    看懒悟蒙在鼓里，爽快答应，曹大铁不禁大喜。
    随即，曹大铁到市面上买了牛肉、羊肚、猪蹄、黄鸡、白鸭、海参、鱼翅、甲鱼八味，加上驴鞭、虎骨酒、虎肉、狗腿，正好是十二奇珍。三人分工烹调，到时候在曹的水榭汇聚。
    入晚，懒悟果然赴约前来，进门香味扑鼻，已是奇怪，曹、吴、江寒暄毕，一看桌上的菜肴，竟然没有一品是素菜，大惊失色，知道堕入他们三人的诡计了，“默不作声，掉头便去”。
    这边三人忍不住好笑，却见懒悟不肯坐下，要逃席而去，很不甘心啊。曹大铁急忙拿去一根绳索，急忙喊江、吴两人帮忙，要把懒悟捆起来，霸王硬上弓了。
    吴、江听命，抓住懒悟不放，接过绳索便捆，懒悟挣扎倒地，大呼：菩萨救命！三人手下稍迟疑，一失手，会武功的懒悟终于挣脱而遁走。
    三人未达目的，徒呼负负，三人饭罢，扫兴索然而归。


懒悟上人《赠曹大铁先生山水长》
    
无奈，曹大铁拿出家藏的唐伯虎桃花庵四十述怀自寿图、自画像、祝枝山吴山纪游诗册，王雅宜赠徐贻榖北行图卷，“设三杯箸，上十二荤”，又拿出竹叶青酒，自斟自酌，曹大铁这年正好不惑，决定与唐伯虎来个四十合寿之宴，大醉一场。
    翌日，曹大铁到懒悟上人处谢罪，据曹大铁《善哉行序》记载，懒悟上人说道：“昨晚图谋杀人一案，汝为主犯，余为从犯，惜斋堂禅板已佚失，否则罚汝一百大板，吴、江二老各五十，以戒愚顽。又悉汝移席与唐六如四十合寿，自开酒戒，且至烂醉如泥，通宵冻卧，是则菩萨已罚汝过矣。然汝游戏人间，千载奇情，煞是有趣。人家谓汝痴子，汝真痴子也。佛家有婴儿，汝真婴儿也，可喜亦复可恨。今姑念汝为疯子，为婴儿，从宽发落，免以治罪。”
    懒悟上人说罢，与曹大铁相与大笑。孤寂人间，人寻乐子，也因此添了一点短暂的乐趣。